【知妙】童话之乡 上2
阅前提醒：被兰那罗养大的卡维vs掉入兔子洞的艾尔海森。另类天降与青梅竹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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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和卡维折腾了半天，略有疲惫，艾尔海森慢慢闭眼。他一边在心里重新估量着向卡维提起家中有亲人而回家的可能性一边陷入睡眠。
然而他再度睁眼醒来，就是在河边。
须弥城深夜的灯光打在河水上，河水粼粼反射着月白的冷光。呼呼的风声畅通无阻地穿过石板铺成的街道，更衬托出无人的寂寥。
见到这一幕，艾尔海森瞳孔放大，他先是翻了一遍身边的书本，而后检查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异常，连手腕勒出的红痕也没有。
看起来像是他在河边睡着了。
这可能？昨晚只是个梦吗？
这很让艾尔海森惊讶，但不是不能接受。倘若接受这假设，深究他做梦的原因又是什么？
艾尔海森皱起眉头，往家的方向走。只有零星几户人家的灯还亮着，为他指引方向。
须弥人很少对梦进行研究。他们将梦称为智慧国度的不应存在之物。艾尔海森秉承着差不多的态度。他没有做过梦，至少在他有意识的时候没有。
艾尔海森慢慢回到家中。祖母已经早早睡下了。艾尔海森反复回忆着刚才的奇妙经历：难道那真是一场梦？
他回到卧室，闭眼，却没有再梦到那样光怪陆离的景象。
次日艾尔海森翻找出被他搁置在一旁的虚空终端。
虚空终端是教令院利用大慈树王的遗泽制造的，艾尔海森并不喜欢使用。但它在急需查找资料的时候确实方便。
艾尔海森在虚空输入关键词“梦”，跳出来的内容只有两页。他没有勾选主题与学科分类，而是就这样一个一个看了下去：
《浅析<花神与赤王>中梦的破灭与诞生》
《须弥人的意识与梦境》
《梦境折射人健康现象的研究》
……
虚空的消息是过滤后的，有过很多删减，它给出自认为正确有价值的事物。但在艾尔海森看来，它展示的资料很大一部分值得考究。
正确与错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从已有信息中提取出或可推断出的附加产物。
艾尔海森看着虚空终端内的资料顺序与内容，稍稍皱眉，放回虚空。
根据虚空终端给出的对应信息，收纳过梦境有关的期刊与书籍应当是……
艾尔海森从书库中抽出二十几本本书，开始整理。整理完信息，他并没有感觉到困惑的解决，反而感到了加重。
姑且将他昨天去的地方定义为梦境。
梦境出现的条件是什么，梦境的来源是什么，它又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内容？
那个兰卡维，那些兰那罗……
太奇怪了。
艾尔海森第一次遇到这么奇怪的事情。
须弥学者说，梦的来源是渴望。但艾尔海森可不认为他渴望童话精灵，也不认为他渴望一个被童话精灵养大的小孩子。
*
“怎么了？”祖母起身，打开灯，从客厅看到艾尔海森坐在小书库的椅子上，皱眉苦思。
“我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
“梦？”祖母推推老花镜，“须弥人可很少提起这个啊。”
“我小时候也经常做梦，梦到各种各样的事物。鲜花、绿草，还有游动的鱼。似乎还有在河边等着我的小精灵。不过越长大做的梦越少，后来逐渐不做梦了。”
艾尔海森发出疑问：“精灵？”
祖母摇了摇头：“记不清了。也许是小小个，可爱的精灵；也许是大个的，像是遗迹守卫一样。谁知道的？”
“不过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有本童话书小时候我很喜欢。”
祖母趁着阳光好，在书库的底下翻找。
她拿起一本被虫蛀了一点的书，看到上面画了半只的兔子，露出会心的笑容：“你瞧，我小时候还在书页上画了画。”
“这本书讲的是一个小姑娘误入仙境的故事。不知道能不能对你的疑问有帮助。”
祖母离开后，花了半个多钟头，艾尔海森将这本童话书翻完，手指停在书中最后章节的某一段话上：
【蒿草只是迎风作响，池水的波纹摆动了芦苇。茶杯的碰击声实际是羊颈上的铃铛声，王后的尖叫起源于牧童的吃喝。
猪孩子的喷嚏声，鹰头狮的尖叫声和各种奇声怪音，原来只是农村中繁忙季节的各种喧闹声。而远处耕牛的低吟，在梦中变成素甲鱼的哀泣。】
——（*）注1
这本书倒是比很多学者对梦境照本宣科敷衍了事的研究有趣很多。文字也有不少可以钻研的地方。
艾尔海森梳理完这个境遇和他有些相似的童话故事，遗憾他不能和小孩子有效交流。
他想起祖母说的小精灵，又想起小孩口中的兰那罗，思索是不是他在睡梦中无意识听到了孩子念童话故事才做了那样一个荒诞离奇的梦。
艾尔海森合上童话书，向窗外看去。
须弥城内的灯光和梦境里的光也不一样，透过窗户看天空也不一样。
家中的灯是白色，很明亮亮堂。而梦境却带点紫色，非常朦胧。
艾尔海森在睡前犹豫了几下，在笔记本上写：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还能到那个梦境。
然后，和那天一模一样，他再度拿起同一书本，握在手里，闭眼。
*
声音如同潮水用来。
“……那是个好的那菈。”幼稚的声音嘀嘀咕咕说，“我们要把那菈送回家。”
“你看那菈这么久都没有提到回家……回家对他应该不重要……”一个同样年幼但有些耳熟的声音——是卡维说，“不能立刻把他送回去。万一他是坏那菈了呢？万一他身边有坏那菈呢？我们要小心他。”
“所以要先吓一吓他。”卡维小声和兰那罗嘀嘀咕咕，像大人叮嘱小孩般，谨慎万分，“而且他忽然消失又忽然出现，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我们不能不管……”
消失出现？
终于听到了关键信息，艾尔海森睁开眼看卡维，吓了他一大跳。
艾尔海森活动了下手腕，发现困住自己的绳索不知道什么时候解开了，换上了用绳子连接的简易版手铐。
也许，在梦中他的出现方式就是消失和突然出现，中间还会有无意识的时刻。
那么第一次呢？他是否也出现了意识的间断。只是不自知，所以他才跟丢了那只兰那罗。
艾尔海森手中还是那本书。
兰那罗再度咻地飞走。
艾尔海森摸着书皮，新换的木制手铐活动比较方便。他开口：“我想要留在这里。”
卡维真的被他吓到了：“哈？”
“来到这里不是我能控制的。”艾尔海森说，“我别无选择，我不会对这里产生威胁。”
“你可以留在这里，我也可以。”
既然是所谓“梦境”，那么发生什么无所谓。
梦是否有意识，须弥为何从不讨论这些问题，这也是个很不错的研究。
而且，这里有一个未知的种族，还有一个和同龄人比起来相对有趣的小孩……这都是很好的研究对象。
艾尔海森想。
“那菈不可以，那菈要回家的。哥哥妹妹会担心的。”兰那罗又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很认真地反驳，反驳完它又快速地缩到卡维背后。
卡维把手放到背后，摸了摸兰那罗，以做安抚。
艾尔海森盯着卡维，试图说明自己留在这里的合理性：“我没有兄弟姐妹，家中只有祖母。而且也没有同龄的好朋友。我能自己决定我自己的生活。”
他说的都是事实。但同样的事实在不同的人那里会得到不同的反应。
兰那罗在卡维背后晃了晃脑袋，想说话被卡维捂住了嘴边。
卡维看艾尔海森的表情更加警惕了。
在消失之前，艾尔海森长时间留在这里是个很不错的解决问题方式。但消失之后就变了。卡维并不能掌握艾尔海森消失的这段时间的去向。这是非常危险的。
何况他并不相信艾尔海森的话。他会这么好心吗？
在兰那罗看来，艾尔海森很不幸。他仿佛很孤独，被排挤。卡维却觉得，艾尔海森就是主动排挤那菈的那种家伙。
他认为他别有目的。
艾尔海森看到卡维的表情，弯弯嘴角。
卡维瞪着他。
艾尔海森没有丝毫收敛自己的笑容。
卡维环抱双臂，宣誓似的：“说好了，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盯着你！”
“如果幼稚的誓言能成为有力的威胁，那么世上就不会有作奸犯科之事。”艾尔海森说着，很明显认识到卡维听不懂他的话，就向卡维举举手上的木手铐，“随便你盯着。”
卡维见到他被约束的模样，稍微安心了点。
这就是带上手铐的用处了。认为控制一个人的双手就能控制他的行动。真是再天真不过的想法。
艾尔海森收回视线，将目光投射到梦境。
他没有太多意图，只是想要研究，先从这里开始而已。
*
卡维眼中别有目的的艾尔海森绕过小小的兰那罗和它们矮矮的屋子，闲逛着这个梦境。在湖泊中央，他看见了一个小型的取水装置。
艾尔海森盯着那个简陋的取水装置，转过头问卡维：“你做的？”
他的话语里有些不肯定。艾尔海森对工程不太了解也不感兴趣，却也知道正常同龄人的水平。卡维年龄看上去和艾尔海森相差不大。
“这是我的作品啦，我和无数兰那罗们一起搭建起来的。”卡维自豪地说。
艾尔海森想不出他是怎么做到的。
“很厉害。”艾尔海森说。
听到他的话，卡维挑起眉：“那当然。”
卡维得意洋洋地张开双手，凝视着自己的作品。
表达高兴的方式真直接。
傻得可以。
艾尔海森转移目光。
“不过还有很多可以改进的地方啦……”卡维盯着那个小装置嘀嘀咕咕，一边掏出小本子记着。
艾尔海森绕过兰那罗家乡的各种东西。
卡维瘪嘴，收起本子跟着艾尔海森，维持在一种观察的状态。
他的态度和最开始出现了很大变化。或许是因为意识到自己不得不接纳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让他在自己的家搞破坏。
*
连续十几天的梦境里，艾尔海森还算收敛自己，做的事不算太多。
他看书，卡维做木雕做模型，本来理应各自安好。
这也是艾尔海森打算采取的一种降低他们警惕心的措施。
可惜，艾尔海森和卡维的生活习惯差异太大了。
第一次尝到卡维做的饭的时候，艾尔海森真的难以下咽。
“喂，你那是什么表情？”卡维敲了敲碗，他的烹饪可是有四个烹饪修行的兄弟的兰帕卡提教的，绝对是桓那兰那的一绝，兰帕卡提吃了都赞不绝口，“你怎么会不喜欢呢！”
“你们这里做饭不加盐的吗？”艾尔海森询问。
全是糖的味道，甜得发腻。像是把奶油堆叠到了一起，又带着一点点生涩的苦味。
“盐？那是什么？也是白白方方的装在玻璃气泡里的吗？”卡维歪头，“还是是难过的味道？那菈为什么会喜欢难过的味道呢？”
糖是开心的味道，盐是难过的味道。
这个形容……
艾尔海森：“你的智慧让我叹服。”
“当然，我可是兰那罗里最聪明的。开心的味道都是我自己钻研出来的呢！”卡维兴高采烈地吃完了自己那份烹饪，向艾尔海森带点炫耀地说。
他和兰那罗偷偷地采集甜甜花，把甜甜花放锅里煮，煮了好久，研究了好几次才做出来。
怪不得这糖的味道怪怪的。
而且连嘲讽都听不出。
傻得要命，又傻又聪明。
艾尔海森喝了几口水，终于压下那味道：“我自己煮我自己的饭。”
他没有入乡随俗的意思。比起卡维的恶毒料理，艾尔海森还是更信任自己的手艺。
卡维指了指料理：“都在这里了，你自己煮吧。”
“对了，不要弄出太大的烟柱，要控制烟。不要把火苗弄到地上……”卡维认真地叮嘱。
那当然。以为谁是他吗？
艾尔海森把剩的汤放一边，不打算再折磨自己的胃。
“你不要给我，真浪费，坏那菈！”卡维看艾尔海森的动作，皱起眉，拿起艾尔海森的碗，担心他倒掉，一口喝下了汤。
“等等，这不卫生。”
艾尔海森还没来得及阻止。卡维已经喝了半碗汤。他舔舔舌头，眉眼弯弯，一只手拿着碗，一只手理着一旁差点掉到碗里的金发，显然对自己的料理很满意。
满意什么呢？
“你……算了……”艾尔海森皱着眉头与卡维对视。卡维的眼里带点茫然又非常干净，不觉得自己行为有什么问题。
这样的生活方式……
艾尔海森感到不可思议。
艾尔海森煮起自己的饭。兰那罗们因为炊烟和艾尔海森都躲在一边。
卡维像暝彩鸟似的，哼着歌，抓着自己的小辫子，心情显然不错。艾尔海森煮饭煮得很细致也很有条理，步骤清晰明确，如对待学术研究，烟雾起得很少很少，汤咕噜咕噜地冒着泡。
艾尔海森勺了半碗汤，动作缓慢平稳。
卡维新奇地看着艾尔海森，随后指了指艾尔海森的锅：“喂，你可以给我尝一口吗？”
“喂喂？那菈？那菈艾尔海森？”
“再给你半秒时间思考。”艾尔海森控制好火候，再把汤倒在洗干净的碗里，看都没看卡维。
不是那菈艾尔海森，那是什么？
卡维想起艾尔海森偶尔叫他的名字，撇嘴，很快反应过来，能屈能伸：“艾尔海森。可以给我一小口你的料理吗？”
担心艾尔海森不会答应，卡维的食指和大拇指几乎碰到了一起，向他示意：“一点点，就一点点。”
艾尔海森终于瞧了卡维一眼。他拿过卡维的碗，用水洗了两三遍，清洗干净后，给卡维倒了一两勺的量。
卡维喝了口艾尔海森煮的汤，登时皱起眉：“好难吃。”
艾尔海森不意外，都是他自找的。
“谢了。”卡维捏着鼻子，把剩下的通通喝完，然后向艾尔海森吐吐舌头，“那菈的口味真怪。”
“你也是那菈。”艾尔海森纠正。
“才不是。我是兰卡维。才不是那菈。”
艾尔海森对他还能坚持多久这样的观点表示质疑。
在兰那罗的梦境中，卡维是难得的可以很快理解他话语意思的人。他能够和他沟通，这也意味一点，卡维能够被影响。
第一天他和卡维吃苹果，第二天他看卡维把苹果切片煮了只加糖，第三天看他什么也不加喝果肉汤……
卡维美名曰要每天换不同口味的饭吃，煮的却基本都是同样的材料，还津津有味。
艾尔海森在发觉梦境中自己不需要进食就没有再吃过什么了。在卡维邀他吃饭时，他以吃过的理由敷衍过去，拿卡维当无聊之余的热闹和消遣，越看越觉匪夷所思。
*
卡维看艾尔海森也很匪夷所思，一天的忙碌后，他放下锤子，到艾尔海森身边：“哎，你怎么还在学习啊？累不累？”
对艾尔海森，梦境的好处就在这里。一旦清楚这是所谓梦境。白天少的学习时光可以在这里得到充分利用，也省去了必要的睡眠。
艾尔海森维持着每天五点起床，出门晨跑锻炼身体，而后学习看书，晚上九点睡觉、进入梦乡的良好作息。
自从他试验发现进入梦可以带任意一本书籍后，在梦乡中，他都在学习新的知识或温习旧的知识。
也是因为如此，卡维看到艾尔海森时时刻刻都不知疲惫。
桓那兰那的天空恒定不变，卡维自己的生活绝对不算规律，睡眠时间也不多。可每次在睡觉的时候艾尔海森在学习，卡维在做木工的时候艾尔海森还在学习。书换了一本又一本，始终没结束。
桓那兰那的植物发出的自然光亮照耀下，艾尔海森又翻过一页。
卡维终于忍不了了，他问：“你到底在看什么？还没看完吗？”
“已经换了几十本了。我以为你应该能发觉。我高估你了。”艾尔海森拿起书本，“《符文语言中的逻辑概念》，一本入门书目。没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东西？”卡维满头问号，半个字都听不懂，“不管了。没意思就陪我玩一会儿吧。”
卡维拽着艾尔海森去玩积木——他自己做的木块，摆在外面的草坪上。前几天他好像都在研究这个，似乎是想着给兰那罗们玩，没想到这会儿先带了艾尔海森。
艾尔海森反正无聊，听着他的话坐了下来。
卡维的积木精致度比他想得高很多。木屑都被磨得干干净净，放在手中把玩手感很好。
艾尔海森一边沉思着，一边搭着积木。
“你这样搭积木才不好看呢。”卡维指指点点，嫌弃艾尔海森搭建的什么东西，拿走了一半的积木，给艾尔海森做示范。
“要这样叠起来。”卡维一点点地拼凑，越拼凑越从从艾尔海森那里拿走积木。
他给艾尔海森的积木被他自己拿光了，艾尔海森搭的东西被他拆完了。漂亮的小城堡也在卡维手底下也有了雏形。
卡维弯起眼睛笑了：“嗯，这里是兰罗摩住的地方，这里是那菈艾尔海森住的地方，这里是兰卡维的家……”
积木被拆得干干净净的艾尔海森悠悠地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指。
哗啦——
城堡倒坍了。
“艾、尔、海、森！”卡维揪住艾尔海森的头发，“你在干什么？坏那菈！坏那菈！”
艾尔海森任他抓着头发，只盯着他，发现他生气起来还蛮可爱的。
对着坍塌的城堡，卡维本来很生气，艾尔海森却很平静地看他。卡维看艾尔海森一眼，艾尔海森看卡维一眼。他俩你看我我看你。忽然卡维哈哈大笑，艾尔海森也不由笑了。
尘土飞扬，绿草舞动，木块散落在两个孩子周围。他们对视笑着。
幼稚。
但很快乐。
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艾尔海森想。
注1：语出《爱丽丝梦游仙境》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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